圣路易时报

祭罗大桢 (李盈,蔡海岩)

        那一天好朋友丽萨和立平来电话说:羅大楨校长今天清晨離開我們了!因为肾病,洗肾-换肾-再洗肾,最后他很安詳地走了,享年80。 

      一时间,往事如涌,历历在目,交织着无限的哀伤、惋惜和遗憾。提笔,却不知笔落何处?罗校长的好太多太多了,洗肾-换肾-再洗肾,海岩爸爸有过相同的经历,我们深深知晓其中的抗争和苦痛,我们和海岩的爸爸朝夕相处,一起度过十一年这样的时光…

     1993年秋,7岁的儿子该上中文学校了。经好友同事Bill Lee /王琪夫妇介绍,我们找到了圣路易中文学校,注册的时候,随手拿起一本油印教材,一看竟然是拼音和简化字,不禁有点惊讶。

     80年代初期,我在美国马里兰大学读书时,在东亚语言系帮助过,知道中文教育用简体还是传统繁体字,被政治化了。 因为历史的原因,一直以来,美国的的教育系统和中文报刊都自然地采用传统繁体。70年代末中国大陆和美国恢复正常外交关系,80十年代初开始有些大陆学者和留学生来了,同时为了让学生更直接地了解中国大陆,有些大学开始尝试着教简体字,因此受到一些学生和家长的抗议,我们马里兰大学的东亚语言系就经历过这样的波澜。而我自己在中国大学读中国古典音韵学,再加上来美国十年了,看多了,看惯了传统繁体字,带孩子来学校,也没想到学什么体,只要是中文就行。出乎意料地看到久违的中文简体字教材,便在台前忘乎所以,饶有兴趣的读起了小学一年级的课本。

    如果有错误,欢迎批评指正。我是罗大桢, 欢迎!欢迎! 说话的人个子不高黑黝黝的皮肤,一脸和蔼可亲。这就是我们朋友眼里近乎完美,极力推崇的,从台湾来的罗校长。

     这是教材? 简化字?拼音?真的? 我竟然不可置信地冒出一串傻乎乎的问题。

     是的, 这样对孩子好呀,容易点。以后想多读中文, 再学传统繁体也不迟。这是学校自编教材, 欢迎建议批评和参与。 罗校长笑着说,嘴角露出一个深深的不易觉察的小小的酒窝,显得十分的可爱诚恳,而又谦逊儒雅。 这是我第一次和罗校长对话。

      牵着儿子的手,继续在繁忙的大厅里团转,注册其他的课程,却总能看到罗校长身影,或搬桌挪凳,或随手捡起地上的纸片儿,或问候这位那位的。脑里不时地回转着罗校长刚刚的话“对孩子好呀…” 。 心想儿子有福气,遇到一位不管政治,只管‘对孩子好’的校长。从简到繁,顺理成章,多么自信明智而又有远见的教育家。我跟海岩说,或许我们也该去帮着搬搬凳子挪挪桌子什么的。

      那天傍晚,抱着墨香喷喷的自编教材,踏着自己斜长的影子回家时,我觉得那天的风特别的清爽高洁,快要落山的太阳特别的明丽。 

       93年后,我和海岩被罗大桢夫妇的人格魅力和奉献精神感动了。感染了,开始在中文学校帮忙打杂。我学着教中文和舞蹈课,后来学着帮罗校长管管课外活动这一摊,海岩则跟着他学习如何做校董,也当了四年的校董主席,同时帮助【中华日】的一些组织活动。那时候真是周日上班,周末中文学校,围着儿子转呀转,觉得忙得喘不过气。可是回头一看,罗校长周日白天在IBM上班, 晚上到UMSL- Rolla 合作的电脑项目教夜课,带PHD学生,周末管理中文学校,当中文老师。还要做【中华日】的总负责,到教会做志愿者,还经常在家里招待朋友。觉得罗校长才是真正的大忙人,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不喘气,还总是露着深深小酒窝地笑着,让人觉得忙真好,奉献真好,世界真好。

      记得那次我去出差,正巧老公也出差,不能来接机,两人商议着如何叫的士,正巧被罗校长听到。他说, 那天他开完【中华日】的准备会议,去中文学校之前,正好可以去接我。把我吓了一跳。我怎么能让罗校长这么一个大忙人去接机呢? 他的时间多宝贵呀。连忙把头摇得像货郎鼓似的,可是罗校长学我使劲摇头,笑着。罗大桢的笑,热情而又儒雅,诚恳而又坚持地要去接机。

       因为这一接机,我倒是有了一个机会请教了校长。 那时候我的舞蹈班有一位脑障碍残疾女孩子,她很想参加中华日的上台表演, 我也为她制作了服装,安排的舞台位置。 却听到有家长好心地问我,这样的孩子在舞台上,会不会影响了节目的美感?影响了中华日表演的质量? 听了我的请教,罗校长又是笑着罗大桢的笑,说:让孩子上台表演,这样对孩子好呀!对孩子好的事,是提高了【中华日】的质量呀!

     那年,那个中华日,那个智障女孩上台表演了一个可爱的调皮捣蛋的小仙猴子,她总是天真地舞在前排最醒目的位置。我们的观众看得很开心。那一次我们的节目是孙悟空西游取经。好多人帮忙,王母娘娘的仙女舞服装是冯泳梅和好几位家长帮着做的,整场音乐是张坤和郭小丽帮着录的,孙悟空武功舞是王錤家奉献的。大家一起玩乐奉献得很开心。因为我们的课内的中文教学是对孩子好的,我们的课外活动以及中华文化宣传,也是对孩子好的。我们有一个为孩子好的好校长,一个独具眼光的教育家,一个独具魅力的领路人, 一个平凡而伟大的人。

       平凡,因为他就在我们身边,我们不用仰视。做的事似乎我们也都能做,请客吃饭交朋友,搬桌挪凳捡纸片,捐钱捐力捐时间,教书筹划编教材…但是我们做了吗?我们坚持了吗?我们能做得如此的有远见吗?我们能做得不声不响,却又象深遂的冰川流河,源源不断,远远奔流,泛泛成溪,支流无数吗?虽然我们不能,但我们曾经是这无数支流中的一滴水。感恩1993年秋天,那个阳光明丽,秋风高洁的下午,我们有幸认识了罗大桢校长。

       对于我们女人来说,一个男人宠妻爱妻敬妻是最可爱可敬的品性和态度。好人真有好报,罗大桢娶到的女人,绝对是最值得被宠爱和尊敬的女人。罗夫人沈辛六是一个睿智明慧,浪漫开朗的女博士。他俩有时夫唱妇随,有时妇唱夫随。对待中文教育,公益奉献,以及中华文化传播的社区活动,两人像一人似的和谐,正能量却能激励鼓舞整个圣路易的华人社区。当然,罗校长宠妻更显见些咯。有一次罗夫人病了,需要剃光头发治疗, 没想到我们罗校长率先把头发刮了个光。我们一群朋友在罗校长家等着迎接手术成功归家来的罗夫人,却见罗校长,顶着一粒圆圆亮亮的光头进来了, 大家先是一愣,而后是感动,感动之余,我突然觉得罗校长的头似乎变小了,本来圆嘟嘟的脸腮似乎没那么圆了,倒显了几分清瘦,虽然还是那么儒雅和蔼地笑着,却多了点忧伤和心疼的样子。几个星期后,我们又到他家开会了。他们依旧热情洋溢地招待朋友,依旧忙忙碌碌地为社区操心。两粒光头闪闪发亮,靓丽醒目地告白着最动人的大爱。我们在阳台上一边开会一边吃饭。清风拂过,没有头发的笑脸最是坦荡动人,弄得人心痒痒的,也想把头发都给刮光了, 让爱闪亮。

       1998 年,我们开始淡出中文学校。因为海岩的爸爸经过5年清血,等到换肾,又过了五年,身体各器官开始排斥外来肾了。我们又开始要帮助他清血了,一家人再次协力与公公的肾病抗争。有时面黄,肝不干活了,要熬汤补血;有时,肌瘦,胃不工作了,喝油加肥;有时肺腹积水了,半夜三更送医院,有时小小的感冒都是杀人的大事儿。每一次发作,海岩都会在两天之内瘦掉十几磅…海岩和我选择了小家为重,儿子也没去中文学校了。罗校长邀请一起去滑雪旅游,我们也没能去。 最后,公公就因为一次感冒咳嗽去了医院,就再也没有回家了。 婆婆不愿在没有公公在的圣路易独居,去了加州。我们的家庭结构变了,生活方式也变了。我们更多地走出家门一起云游去,同时也走进内心去搜索灵魂。

        我们遗憾地错过了罗校长搬离圣路易斯的欢送会。 我们遗憾地错过罗校长回到圣路易斯参加中华日的会面,一次又一次。但是,罗校长夫妇一直在我们的回忆和思念中。

     前年我对好友程宝珠说了,下次朋友们去德州奥斯丁看罗校长夫妇时一定叫上我们。罗校长夫人沈辛六也表示欢迎。遗憾!我们没有等到这个下一次。

     去年和好友吴淑梅约好,两人开车去奥斯丁看罗大桢夫妇。淑梅姐说:听你说罗校长夫妇的那么多的好,真是遗憾他们在圣路易的时候,没有多和他们交往共事。去德州奥斯丁探访他们,或许能弥补。遗憾的是我们又错过了。

     错过了太阳,希望我们不会错过月亮。等新冠疫情过后,我们再相约去奥斯丁看罗夫人吧。

      罗校长一路走好,天堂上,您多歇歇,不要太累了。

— 李盈,蔡海岩
2020 年六月九日 于圣路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