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1:C位是当时的编辑兼导演阿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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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筆: 那年一起排演歌舞劇

張岳平

星期日的早上到湖邊走路。一圈連走帶跑下來,鍛煉了筋骨,也饕餮了湖畔的美景。

很意外遇到阿蓮和老顏夫婦。其實也不意外,在湖邊這個充滿美景的地方,常會遇到久未相見的熟人,有時是同事,有時是朋友。

我們二十多年前就認識了,是在中文學校認識的。他兒子在中文學校學習中文,我在中文學校當老師。除了當中文老師,還訓練一個學生的腰鼓隊,他們的兒子就在那個腰鼓隊裡。

我們先是站著聊了一會兒,不過癮,我乾脆調轉方向,三個人繼續沿著湖邊走邊聊。過去共同的一些經歷現在想起來太愉快了。走了一大圈,分手的時候,阿蓮說,該把這些都寫下來啦。好啊,我寫。我這人有時候就是有點沒心沒肺,就像二十多年前一樣。

那時候要年輕很多,一群留居在聖路易的中國人,因為孩子上中文學校聚集在一起,形成了社區。為了傳承自己的語言文化,也為了孩子們以後更好的融入到美國這個多元化的社會,聖路易斯的華人和著名的州立植物園聯手建立了每年一次的慶祝活動“中華日”,屆時由華人社區主導所有的活動,讓美國人有機會更多地了解華裔的文化歷史習俗,體現美國的豐富多彩的多元社會生活。那時候現代中文學校雖然建校不過幾年,但聚集在中文學校的一批年輕父母,大都是高學歷並在美國學業有成工作有成,並對傳播中國文化充滿了熱情。

(當年的聖路易時報剪報)

我當時參加演出歌舞劇的活動完全的因為阿蓮。阿蓮是聖路易名校華盛頓大學研究行星的專家,正確的名稱是“行星光譜學家”,從事太陽系行星和月球有關的科學研究。因為兒子顏偉在中文學校上學,夫婦兩個聯手參與了很多的學校工作。

阿蓮即是編劇又是導演,要在那一年的中華日上推出一部歌舞劇《長城的故事》。歌舞劇的內容來自民間傳說,孟姜女哭長城。把一個民間傳說發揮成一部美國人喜聞樂見的歌舞劇,那得有多大才華和想像力,是多大的工作量呀。單那個編劇,我一個中文專業出身的人都不敢去想我能做成這件事。阿蓮就能,還胸有成竹。

阿蓮在她的劇中虛構了很多符合實際的細節場景。孟姜女得有個出生長大的地方吧,安排了鄉村的場景,那個場景中,男女老少都有,都要穿著古代的衣服出場。還有一群孩子,孩子們有一段遊戲的舞蹈來調動氣氛。

孟姜女千里尋夫,那麼她先得有個婚姻吧。阿蓮設置了一場婚禮,還有一段男一號和女一號的雙人舞。那時的中文學校早已人才濟濟,當時的男一號是黃穎文,三個孩子的父親,大的才上小學,小的還在幼兒園。居然可以一招一式,抬腿,托舉,動作很到位。只是當時還不知道小二十年之後,他還擔任的中文學校的校長一職,把發展壯大了的現代中文學校管理得井井有條。

女一號更年輕更漂亮更專業,其實也不是專業舞者,是個孩子的媽媽,只是從小喜歡跳舞,上學一路都是文藝骨幹,可惜連名字我都記不得了。她對人溫和友善,從不耍大牌。我負責服裝設計,她對我的請求就是“張老師,我裙子下擺一定足夠大,便於抬腿。”那段雙人舞是女一號編舞,真的很優美又動情。

歌舞劇裡還有一個重要的必不可少人物。因為孟姜女哭長城,總得有人決定修長城吧。這個劇本里就有了下令修長城的秦始皇,中國第一個皇帝。阿蓮的秦始皇可比張藝謀的秦始皇出現的早多了。

阿蓮給了秦始皇和他的隨從一段戲,由朱一民扮演秦始皇。演秦始皇的時候他不過是一名學生家長,只是他個子高高大大,眉眼雖不清秀卻也週周正正搭配協調並自帶一點威嚴,阿蓮就把皇帝的位置給了他。好像有點點石成金,朱一民後來也擔任的現代中文學校的校長和董事長,在管理位置上多年,看來阿蓮識人善任,當時就沒有選錯演員。

我已經記不清楚是誰的介紹加入了劇組。我當時在中文學校是中文老師,還領了一個腰鼓隊,也參與中華日的演出。劇組總是需要很多義工的支持,也許阿蓮親自邀請過,記不清了,反正就是糊里糊塗進組了。編劇加導演阿蓮第一次見我開口就問“會裁衣服嗎?”“會。 ”我沒加多想。二十多年以前,中國沒這麼發達,演出的服裝也無處可買,樣樣要靠自己動手。 “那就幫我們做衣服吧。”阿蓮一錘定音,我就成了服裝師。

敢說會,是因為雖然我是中文專業出身,但我曾經業餘愛好縫紉,剪剪裁裁也是會一點的。再說出國前我在紡織部下屬的一所紡織工學院工作,有服裝設計專業,我去旁聽過課程,還被臨時藉調到服裝實驗室工作過一段時間,多少有點“吃過豬肉,見過豬走”的水平。加上膽大,不知深淺地敢操剪刀。

約了周末的一天,阿蓮老顏還有姚敏和我一起到沃爾瑪選擇面料,成匹成捲的布堆了滿滿一車。阿蓮對花色是有考慮的,主要人物的主色是有要求的,眾多人物的舞台呈現也是有權衡的,不能撞色,雷同,群舞部分款式色彩既要有統一配套也要有差別,還要色彩和諧。這些都是從阿蓮嘴裡聽到的,當然我是能明白她的要求。

(當年的聖路易時報剪報)

週末,所有演出人員都聚集在阿蓮家裡,包括我們縫紉組的一班人員也都在,多是參與演出的學生家長,或者成人演員的配偶,比如秦始皇家的皇后也在,男一號的家屬姚敏也在,大家把阿蓮和老顏家擠得差不多水洩不通。我煞有介事地拎著一個筆記本,脖子上掛著根軟尺,貌似專業裁縫,為每個演員量體。衣長,胸圍,肩寬,臀圍,袖長,領口……尺寸一一記錄在案,還從面料上剪下一條條布料粘在記錄尺寸的那一頁上。

面料有了,人物的尺寸有了,問題是,秦始皇的年代,公元前的人,穿著的樣式是怎樣的?還好,當時《三國演義》電視劇已經拍出來風靡全國,有人買了全部電視劇的碟子帶到了美國,我想,三國的年代最接近秦代,看看這部電視劇,找找靈感,再不行,照貓畫虎總可以吧。

都不記得是誰借給我的,開始每天晚上看三國電視劇。一邊看,一邊定格,把服裝的大致草圖畫出來。有時候電視劇裡情節太誘惑人,忍不住一集一集追看,把正事都忘了。終於,腦子裡多少有了譜。

記得第一次開剪是在中文學校。週日上完了的中文課,我們留下來繼續工作。大家幫著我把麵料鋪在乒乓球案子上,然後圍觀。期間很多家長接了孩子們正路過大廳回家。一位衣著得體時尚的家長站住看我們忙碌。她開口指點說“你這樣不對……”然後自我介紹,說她自己在Macy的服裝部工作,是學習服裝設計的。大家對她肅然起敬,在專家面前,我當然沒有的底氣,垂手聽她指點江山。

不知什麼時候,阿蓮過來了,然後插嘴問她:你願意參加我們的劇組活動嗎?每周可以參與的時間是多少?對方一下子愣住了,馬上回答,“哦,我很忙!”然後慌不擇路地離開了。阿蓮轉向我說:接著幹吧。言外之意,“我信任你。”

那時周日要上中文學校,能用的時間也就是周六,幾乎每個週六都在忙著劇組的事情。製作服裝也是把縫紉機搬到某個有大房子人的家裡進行,因為要試穿要修改。我真的很佩服那些製作能手,居然能把我這種外行裁出各種衣片縫成能夠上台演出的戲裝。我當然也聽到抱怨聲,這裁得是什麼呀?!怎麼縫得起來?!但說歸說,乾歸幹。

(華大留學生扮演的仙女在中華日)

這事居然做成了。也許是為了答謝我這個幕後的工作人員,阿蓮還加了一場腰鼓的戲份,幾個白衣少年出場打腰鼓,我操著兩個棒槌一樣的鼓槌鐳響一面超大的鼓,讓我也在劇中露了一臉。

那一年的歌舞劇《長城的故事》演出十分成功。劇中的仙女舞動用的是華盛頓大學中國留學生的舞蹈隊,看到她們飄飄欲仙穿著我設計的衣服在植物園參加遊行活動。之前彩排的時候,正巧我和老顏都在,他把我介紹給那些年輕的姑娘們,“來來來,這是你們的服裝設計師,合張影!”姑娘們跑過來圍著我,真的讓我十分感動。

差不多快二十年了吧,或許二十多年。好多年都不想這些過去的事情了。今天一下子都出來了,聊得我們都忘記時間了。太快樂了。

現在想想,人年輕的時候,是得做幾件有趣的像樣的不為錢財的事情。當時很忙很累,做成了,也沒有覺得有多大的成就感。但多少年以後回頭再看,真的是今天快樂的源泉。